从阳台向外眺望，最喜欢看到什么？当然是山水景物、蓝天白云，将大自然中的绝美景色，尽收眼底。人的目光能看多高远，心境就会有多辽阔。心境大了，格局也就大了。而一个人的格局，往往决定了人生是丰富还是寂寥，是走大路还是行小径，是“直挂云帆济沧海”、还是山穷水恶没有路。

在珠海，人们带我去一处叫“城市阳台”的地方。去的路上，我想：应该是个什么样的“阳台”，才配得上珠海这座滨海城市的丰姿？珠海也算来过几次，印象历来颇佳。它就像镶嵌在祖国南海上的一颗明珠，自改革开放以来，在时代的浪潮中熠熠发光。尤其是对我这个生活在内陆高原的人来说，海滨城市从来自带浪漫色彩。它甚至还会成为诗意的象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仅仅是一句诗，还是许多人的梦想和追求。因此，每次到珠海，于我都是一次全新的认识和体验。它变得越来越现代超前自不必说，还愈发宜于人居，愈发像一座梦幻之城，将最具现代都市活力的脉动和最诗意妙曼的幽静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这样一座海风在摩天大楼间吹佛着浪漫的音符，海浪在沙滩上拍打着行行诗句的滨海城市，它的“阳台”就理所当然地要将城市最有魅力的那部分，一览无余地向我们呈现。

的确，珠海的城市阳台面对一片湛蓝的大海，香炉湾沙滩、珠海渔女、珠海大剧院、情侣路、海天公园、爱情邮局等网红打卡点，让人们站在城市阳台，就像在观看一部不断更换剧情风光的大片。络绎不绝的游人便是这剧中的主角，阳光、沙滩、椰子树、浪漫的小道和远方的岛屿则是旖旎宏阔的背景。在这个大“阳台”上，把酒临风、心旷神怡；远眺南中国海，思绪万千。“城市阳台”其实就是一座城市巨大的隐喻，它是开放的象征，是放飞梦想的起点；而在大海的远方，是世界，是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着陆的终点。人们一旦打开了视野，目光的尽头一定会有理想的火花在闪耀。

在珠海的城市阳台上，我仿佛看到一位先贤眸子里，曾经闪耀过这样一束睿智渴望的光芒。他叫容闳，中国首个留美耶鲁博士，西学东渐的肇始者，洋务运动的得力干将，中国近代史上意义深远的首批留美学童的主要组织者和实施者。过去我只是略闻容闳其人，只知道他被誉为“中国留学生之父”，但没有将他与珠海联系起来。在容闳的故乡，我重新认识了这位开风气之先的伟人。容闳是伟大的，在他所处的十九世纪中叶，中国尚处于民智未开的蒙昧时期，清王朝闭关锁国，腐朽昏聩，弱冠之年的乡村少年容闳受到命运垂青，负笈海外，成为首名在耶鲁大学就读的中国留学生。他是不是那个年代的“学霸”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容闳有着大海一样广阔深厚的爱国情怀。从他飘泊的一生中我们可以看出，远方的游子容闳因为开阔了眼界，看到了“唯是时中国为纯粹之旧世界”，这个腐朽落后的“旧世界”是他尽毕生之力要去改变和反对的。留学归来后，本来有大好的前程，但他却去投效太平天国，所建良策不能实施后，他又投身于洋务运动，他希望以温和的方式改良这个国家。从政治、军事到经济和文化领域。他大声疾呼，东奔西走，倡导兴办铁路、矿业、航运、银行、机器制造，“师夷长技”，寄希望于变法图强。“戊戌变法”失败后，容闳认清了清政府的本质。必须推翻这个封建专制的王朝，才能迎来一个新世界。容闳又毅然参加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运动，一度成为革命党人中的领军人物，孙中山先生也视其为左膀右臂。可惜的是，辛亥革命刚刚成功一年，容闳却不幸离开了人世。

容闳是站在“时代的阳台”之上的人，这决定了他波澜壮阔的人生格局。他涉过了命运的伶仃洋，抵达一个更为广阔的彼岸。令人敬佩的是，容闳一生都在寻求民族复兴与富强之路，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爱国的热血。他像浩瀚珠江里的一朵浪花，奔向大海，又反哺自己的祖国。自容闳负笈海外至今，已近两百年，如今留学已成国人常态。珠海也已然成为粤港澳大湾区的重要口岸城市，一个面向世界的“大阳台”。容闳九泉有知，当应为自己的故乡骄傲自豪。

我所工作和生活的云南，在滇中乌蒙山区的沾益县，有个地方叫马雄山，山中有一洞，洞里有潺潺泉水流出，在洞口汇聚成一碧绿深潭。潭中之水无声溢出，沿一条小溪蜿蜒下山而去。这就是珠江之源。它流经云南、贵州、广西、广东四省，一路挽起众多支流，就像一部大书纷繁复杂的情节，最终九九归一，向着大海浩荡奔去。有一年我探访珠江源，在那潭碧水中捧起一捧清泉，扬手撒了出去。山长水阔，前路漫漫，我祈祷那些晶莹剔透的水珠，能带着我的祝愿一路行到大海。因为我始终相信，在山与海之间，总有一份情愫，像大江大河一般涌动流淌。

一个地方能够诞生多个重要的艺术项目，并持续引发关注，证明这个地方具有相当的文化厚度及想象力，还有新的观念，当然也有经济实力。2023澳门国际艺术双年展，专门在澳门文化中心1楼的ART空间设计了一个重要的单元：本地艺术家邀请展，展出了君士坦丁、吴卫鸣、陈显耀、梁蓝波、黎雪颖、霍凯盛六人的绘画、摄影、混合材料、雕塑、装置、影像。作为俄籍的艺术家君士坦丁，1993年起他移居澳门，成为澳门一位重要的艺术大家，同时他也是亚洲出色的艺术家之一。这次，君士坦丁以中国屏风作为载体来叙述16、17世纪中西交流在澳门的盛况，他的油画画面上下的昏黄色调可视为历史的尘埃，也是陆地的意象。画家的视点在中间的蓝色大海，海面上东西方不同的船只，既有历史色彩，更有神话般的想象，艺术家以“错视画法”把更多细小的事物通过幽默荒诞的手法来呈现，在意想不到之处完成它们之间的关系，进而引起人们联想。在绘画的基础上，君士坦丁还把画面转化成动态，衍生出新的视觉形态；吴卫鸣是澳门出生的艺术家，早年学画，1999年被任命为首任澳门艺术博物馆馆长，后来又当上了澳门文化局局长，他是懂行的艺术家。这次展览，吴卫鸣的影像装置《理性的生成》从荷马史诗中来，他以抽象线条的勾勒，通过有形想象，去完成其隐性的含义；梁蓝波是澳门大学特聘教授，他一直用水墨来表达一个深邃、邈远、神秘的空间艺术。这次他与他的团队以数字水墨生成影像装置来反思全球气候变暖带来的灾难；陈显耀对公共空间叠加摄影，从熟悉到陌生，非常态的光影是对复杂城市命运的一种观看；作为年轻的澳门艺术家，黎雪颖在动物的身上找到了一种戏剧性，此次创作的作品是她从许愿之泉获得灵感，从装置那里产生出一种杂耍式的自我陶醉，比如小动物表现出来的活泼与趣味，这些时尚的语言为新的许愿方式带来陌生化的表达；作为土生土长的澳门艺术家霍凯盛，他的作品在国际上获得了认可，已经被10个国家以上的藏家所收藏。他的作品以茶染色的仿古画纸作为载体来叙述，以针笔绘画仿古地图形式来勾勒出臆想的文化异域，以纸本笔画、木箱、描图纸、墨、LED来构建他的空间艺术作品，在地理学的范畴里融合了人本与神本，探讨人类文明形态如何去生成。

2023澳门国际艺术双年展，从“主场展”到“本地艺术家邀请展”的对比来看，我发现澳门本土艺术家的作品也是世界级别的，他们毫不逊色于别的国际顶尖艺术家。事实上，如果关注澳门当代艺术，对缪鹏飞、郭桓、马若龙、君士坦丁、吴卫鸣、陈显耀等澳门艺术家的名字都不陌生，他们的身影多次闪烁在威尼斯双年展上。这次“本地艺术家邀请展”在澳门国际艺术双年展这个平台上，优秀的本土艺术家被看见，包括更年轻的艺术家被优待，这既是艺术的设计，也是文化新的生成。“本地艺术家邀请展”还有一个值得内地艺术机构借鉴的地方，就是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被澳门不同的艺术机构委约制作，使得作品的创作经费有着落，艺术家的作品被收藏，这之于澳门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后盾。

另外，2023澳门国际艺术双年展还设计了“本地策展计划”，有四个入选方案，包括埋栏文化提案的《致-的启示录》、一孖艺术提案的《命运台风》、郭恬熙提案的《灵犀-意识的拓扑学》，以及常婵提案的《金花的秘密》，这四个展览在不同的空间展出，是对澳门本土年轻艺术力量的扶持，而这些年轻的艺术家也表现出一种文化的自觉和自信。

一个地方的艺术要发展出其艺术气质，形成一种有辨别度的美学，才会被整个世界所期待。澳门尽管有国际性的艺术家，艺术家也有自己的特色，但面目还是不够清晰，理论建构也缺失，尚未形成独属澳门意蕴的艺术气息。从本土出发，发现与展示，表达与沟通构成在地文化在此刻的意义，但超越了地域、语言、时间、身份之后的艺术，才能带来诗性的精神空间，才会带来艺术运动中新的预示。无论如何，“艺文荟澳：澳门国际艺术双年展”成为常态的国际艺术展，将带来深刻的艺术实践，未来，澳门跃上新的国际艺术平台，指日可待。

恍惚记

困久了，所以看得

更远，多疑的生命

出现恍惚，一个人

走了出来，另一个

出现在河流对岸

隐隐上涨的河水

冲刷着来不及滚动

的石头，第三个人

还在窗口后面，犹豫

要不要和他打开的灯光

一同跌落，好在

有人已在下面

提前垫了一块巨石。

题树

热风起于八荒,夏曰

止乎四野，豪雨初歇

选取一棵枝杆弯曲的

杨树，记住这里的一切

从栅栏内走出来

走得更近一些

树冠上落满求食的麻雀

八月刚过，黄叶片片

飘落，放在从前

我定会感叹、唏嘘：

只好如此。

夕光

瘸腿的，跳水入河的

如想象的斑鸠，夕光中

一只只集中归来。

苍白的读书人口咬

一枚铜眼钱

长袍一卷

也可以回来。

那只小狗

依旧套着绳索

依旧跑前跑后

像醉了酒。

北风吹起事物之间的尘埃

木槿一枝一枝断裂

母亲小声数落着。

那天，小寒

我和弹棉花的哑巴

分食了盘中

油腻的猪头

哑巴是黄坪村人

傍晚，大雁南飞

父亲提着一只

死天鹅进了家门。

站在羊奶店门口

那只披着羊皮的羊

天快黑了，快回家吧

你的家在草原

你是奔跑的白云

眼睛是夜空中的星星

可现在你一动不动

太像一只羊了

真想掀掉你身上的皮子

让真相大白

哪怕是一只狼，嚎叫几声

几只白鹅出现在水泥厂

大山深处的水泥厂

声音调至到了最低

害怕吓飞蒲公英的翅膀，也怕

惊动蓝天白云

来此参观，想象中的灰尘

全部密封于管道

石头撞击石头的声音

做到了内部消化

只有草地上几只白鹅的欢叫

传了出来，白色在此不言而喻

佩服老板的幽默

黑白之间白鹅作了天平

称得出良心重量

虽然白鹅不晓得

还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它们能在灰尘中

保持白净，也值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