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韵|作品(2024年2月7日)

腊月的幸福

□吴燕婷

我家乡有句俗语: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播下种子,才有收获,这是大人心中期盼的幸福。孩子不用管这些,只要有吃有玩就是幸福。一年中,只有腊月才能满足孩子的这种期盼。

 

儿时腊月的幸福,我记忆犹新。那时,田地分到户,我家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腊月,天寒地冻,心灵手巧的母亲为家人熬一锅香糯软绵的腊八粥,为我们暖身,为我们祈福。农闲时,母亲一针一线,为我们兄妹准备过新年的鞋子。新鞋漂亮温暖,每针每线都饱含母亲深情的祝福和殷殷期盼。

 

腊月刚到,母亲会抽时间带我们去供销社选布料做新衣。母亲和售货员阿姨,看着我们的身高计算着买多少布。我们则在边上指指点点、叽叽喳喳选布的颜色。

 

舅舅是裁缝师傅,当他的木尺或是皮尺从我们身上滑过时,我们眼角眉梢都会开出花来。特别是只有自己有,其他兄妹还没有时,那种甜滋滋心里偷着乐的喜悦写满脸上。当舅舅让我们试穿新衣时,我们就盼着年快点来,恨不得当天就是正月初一。

 

腊月,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很多自制的年货。我们兄妹较多,母亲准备的年货比别人家的都要多。有很多东西需要用沙炒,比如做糖糕的爆米、做酥糖的米和芝麻,还有花生、葵瓜子、红薯片、蚕豆等。

 

爆米可以干吃,亦可用开水冲来吃。两种吃法各有千秋,干吃香脆,湿吃软糯,但都香喷喷。爆米的原料是糯米,蒸熟晒干,加沙炒至松软酥脆,过滤沙粒。

 

花生和蚕豆是母亲种的,葵瓜子要买。红薯收上来时,母亲选天气好的日子,把红薯洗干净,煮熟,捣成泥,撒上芝麻,压成圆饼,晒干。晒到半干时,剪成拇指大的菱形小块。很小时,我只能在边上看母亲做,大点后,我当母亲的助手,学着做,但怎样做都没有母亲做得好。

 

这些做好后,母亲就开始熬制麦芽糖,她将麦子浸泡发芽,再泡糯米,蒸煮。父亲负责压榨麦芽浆液。母亲熬糖,一会儿蹲到灶后生火,一会儿起身用勺子在锅里搅拌几下。熬糖的过程很慢、很慢,需要几个小时。软绵嫩黄的麦芽糖在锅里生成,香甜弥漫了整个灶房。我们兄妹围在边上,不停地舔嘴,面露馋相。母亲用勺子轻轻舀一勺,分给我们。我们立刻喜笑颜开,美滋滋、甜腻腻的感觉顿时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糖熬好后就切糖糕,这是个技术活,得请邻居三爷切,母亲当三爷的助手。三爷切的糖糕大小厚薄软硬适中,酥脆。

 

炒这些东西,母亲一般等我放寒假了,选下雨天或是下雪天,这样的天气不好到外面干活。母亲站在灶边翻炒锅中的食材,我烧火。我有时会看着土灶里红红的火苗遐想,有时会跑到门口看外面纷飞的雪花或绵绵冬雨,有时会和母亲聊天,聊这些东西怎么种怎么收。

 

聊着聊着,母亲总会感叹,现在日子好了,要是在以前,哪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我静静地听,有时也会说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

 

一开始,我不会烧火,把灶膛塞得严严实实,火着不起来。母亲过来一看,用火钳扒拉几下,火就旺了。

 

腊月,幸福的事很多,比如看母亲腌制腊肉,挂在墙上晒得冒油的腊肉可谓一道美丽的风景。

 

如今,我们兄妹都在外面工作,母亲不用备那么多年货,大多到城里买。当年那种普通的温馨幸福的场景,现在却很难实现。于是,我们将那种温馨和幸福长久地留在了记忆里。

 

来珠海,过大年。  席湖 摄

迎新二首

□彭健

新春 

春逐和煦布昭甦,

甲辰群龙竞吐珠。

风生水起奔淈淈,

今尔心神朗超忽。

 

癸卯埋头孜兀兀,

留下一页声烈谱。

瞻新抬首灿若朱,

勉旃家国弘高躅。

 

号角吹响新征赴,

崚嶒雄关徂五湖。

复兴伟业身先卒,

咄哉豪俊无重数。

 

旖旎景气醉欲扶,

华灿灯火滨海殊。

佳节不虚酒盈壶,

恬淡问候共屠苏。

 

笺注:奔淈淈喻喷涌而出,超忽譬精神高逸,孜兀兀语勤勤恳恳、专心致志,声烈谓功名成就,勉旃释努力,崚嶒句意不避险隘难关,远涉湖海,勇毅前行,屠苏意把盏庆节。

 

新年 

龙起时来预岁丰,

风云际会趁崆峒。

霜鬓何嫌似秋蓬,

意度宏阔若苍松。

 

人谋咸在乘除里,

日子终归加减中。

生年安康名利空,

簇新情怀化春风。

 

膏火自煎争竟雄,

扛鼎压力如山崩。

知几厚重盖玲珑,

持底勤奋感神通。

 

山川峻拔红日东,

回眸斜阳映彩虹。

云何欢愤未尝穷,

心气堯堯向峥嵘。

 

笺注:龙起此指龙年即将开启,崆峒山是华夏祖先黄帝轩辕氏的发祥地,这里用以代指华夏,意度喻识见与气度,簇新谓极新、全新、崭新。

向前的勇气

□孙仁芳

阿珍第一次觉得养兰花很适合阿明的个性,那是弟弟满周岁、姐姐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彼时,阿珍分身乏术,却必须尽心陪伴两个孩子:吃饭陪着,洗手陪着,睡觉陪着,写作业陪着。否则,其中一个一闹,两个喉咙一起沙哑。最恐怖是晚上,两个孩子争抢妈妈,大的要陪读英语,小的要哄着入睡。爸爸呢?哦,阿珍觉得阿明就像鞋柜上的那盆兰花,漂漂亮亮地摆着呗。

 

其实也不止摆着,阿明常“移动”到阳台,侍弄它的“兄弟姐妹”。阿明痴迷的花草不外乎是些过年的年宵花。他会将盆栽从软塌塌的塑料盆里请出来,细心地将板结的青苔刮散,又将烂根剪掉,然后把兰花根放在空气中晾着。在缓缓地等待根部伤口愈合的那些天,也不知阿明从哪里寻到了带泥的青苔,脏兮兮却悠闲地给盆栽们换上疏松透气的土培质。

 

年复一年,这些年宵花还真的花开二度。每逢花色初显,阿明会开心地叫上阿珍去阳台欣赏他的杰作。比如那盆青山玉泉的建兰,新芽亦带绿咀,点儿白花楚楚可怜。那盆企黑爪的墨兰叶带金边,正高贵地散发着兰的清香。还有那株墨兰小香,花芽超多,形态超仙,阿明则将它摆到鞋柜上。

 

阿明采兰于阳台,阿珍则忙碌于灶台。随着孩子们成长,阿明和阿珍对育儿的态度不同,甚至需要磨合。阿珍对孩子们嘘寒问暖,决意为他们遮风挡雨。而阿明总是大大咧咧,每次自个儿往前赶路,孩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有时阿珍想,孩子有啥事,阿明也未必知晓。

 

有一年,弟弟说想学萨克斯,阿珍看着学费不菲,又想着功课迟早繁重,便拒绝了。可过了几天,儿子竟背着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萨克斯包从阿珍眼前经过。阿珍惊讶地盯着阿明,5000元,你就这样给了?阿明爽快地说,想学就让他学吧。

 

从那日起,儿子隔三差五带着两个巨大的背包上学、放学。阿珍不断提醒阿明,书包本来就重,现在又多了个萨克斯包,接送时帮他提一个吧。阿明沉默不答。每每看到儿子一身重物归来,阿珍于心不忍,在门口帮儿子卸下背包的同时,心疼地叨念着:“你爸呢?你爸咋不帮你拿?”“他在停单车,我先上楼。”儿子一脸不屑。

 

阿珍若再抱怨,阿明只会憨憨地笑着,但笑容里似乎有余光,好像在夸儿子。

 

就像阳台的各种兰,阿明是种出经验了,逢人便讲他养兰的小心得。阿明摸透了养兰的技巧,好像也摸透了阿珍和儿子的脾性。阿明对爱人的唠叨不闻不问,随着儿子各种自由奔放,继续挑战妻子的底线,甚至把儿子虐得又黑又脏。每逢儿子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拎着东西回来,阿明自己则悠哉悠哉。阿明比阿珍舍得让孩子磨练。儿子也确实强壮了一些,甚至爱上了游泳,每天持之以恒地训练,目标坚定地想在首届少年游泳比赛中夺冠。

 

然而,在盼来比赛的前一天,儿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破皮出血,面积有点儿大。医生帮他消毒后,为防止溃烂,包了纱布,并建议近几天不要碰水,儿子听完后“哇”地一声号啕大哭,对妈妈说这样就不能拿金牌了,他要带着伤口坚持参赛。阿珍拗不过儿子,陪他艰难地走回家,担心粗心大意的爸爸会迁就他,听任他的倔强。回到家后,阿明带着儿子走到阳台,边给兰花浇水边谈心。只听阿明夸道,儿子,你很坚强,不怕疼,是个男子汉。如果明天带着这么大的伤口下水,比赛成绩会受影响,既拿不到冠军,还会增加伤口的感染,休养期会更长。比赛年年有,只要你不放弃目标,坚持训练,明年也一样可以拿冠军。说着,阿明指着眼前的兰花对儿子说,瞧这些兰花,它们原本只是年宵花,一年仅开一次,在花谢之后,它们的根部开始腐烂,非常虚弱,但爸爸帮它们修剪养伤,让它们在蛰伏期好好休息,安心调理。所以,它们恢复健康后照常开花。儿子听着听着,若有所思,最后点头同意。

 

阿明一番话明理而通透,赢得阿珍的欢心。是啊,人生中,磕碰难免,与磨难过招,不仅要有向前的勇气,也要有霸气挺立的理智,犹如年宵花。此时,阿珍觉得阿明的爱,更像兰的本质,冷静、闲雅、刚劲、绽放。

 

新年快乐

□彭岚

终于,把家里起雾的旧玻璃窗拆了,换上了崭新铮亮的玻璃,透过新的窗户朝外望去,视线不再被干扰,天空、街道、树木、房屋,满眼的明亮和清晰。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温暖的光线透过新安装的玻璃窗,慷慨地射向房间的地毯,毫无阻挡地落在窗边的沙发上,停在大床的毯子上,阳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我的心。

 

这样的时候,我就明白,为什么小时候过年前,祖母要带领我们擦玻璃窗,用旧报纸,在窗里窗外对应着擦,不容易擦净的地方,对着哈一口气再继续擦。擦干净的玻璃窗,反射着一切的光,日光、灯光、炉火的光,甚至是人们点燃烟头时划火柴的那一束小火苗,旧的日子一下子就亮了。

 

过年之前,祖母是多么的忙碌,屋里屋外打扫卫生。有一年,她更是召集大家把家里的墙壁粉刷了一遍,雪白的墙壁,定下了新年干净欢快的底色,从此,我的新年记忆就是那样的亮堂。

 

祖母还会准备很多过年的食物,她需要很早就起床,一样一样的在炉子上做出来。我最喜欢看祖母做小零食,大锅里放上粗盐,用铲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翻炒花生和瓜子,我长大一些,会帮忙炒几下,让祖母腾出手来去做其它事情。花生糖和芝麻糖,是新年不会缺席的甜食。

 

我抬起头,让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在这阳光里,我又和我的祖母相逢了。即使一个小家,也充满了琐碎的家务和杂事,特别是新年前,祖母总是忙里忙外。

 

我们怎么能面对破损而视而不见呢?在丢弃更换之前,总要尝试修修补补。水槽漏水,仔细检查,还好只是水管转弯处松弛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麻烦;灯泡不亮,跑一次商店,重新买个新的换上;墙上的钟停走,需要换个电池;那墙壁上的刮痕,或许应该学习祖母的决心,召集大家重新粉刷。生活,修修补补,又是一番新的面貌。新年,是一个当口,查看家里的角角落落,定下心来,做一些修复,使之复活。

 

时间给这个家带来了损耗,也给人带来了磨损,身体上的,精神和情绪上的。当我们把这些物件修理好,重新赋予功能的同时,当我们把借以栖息的房子照顾好,我们是否也被治愈,重新点燃了呢?至少,让我们的眼里,灯亮着,钟走着,炉火旺着,杯中的酒满着,在这个屋檐下,你和我,健康地活着。

 

我的生活就是眼前的这样一份生活,它的油盐酱醋和鸡毛蒜皮已成定局,我接纳每一种琐碎,做好每一件日常,这些琐碎和日常铺就了坚实的土壤,让我稳稳地站立,让我的人生在这份生活里伸展延续。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份人生,我大约知道它有着怎样的长度和宽度,期间,有的人来过,又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刻意道别,或者,根本来不及说再见;而一些新的人,又开始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充实和温暖着我。我似乎一直在原地,追求简单的日子,改变不了笨拙的底色,没有达到期望中的长进,不过,也没有太多的抱负和野心。如果有一些苦涩和无奈,给自己的心做一些缝缝补补,然后发现,缝补后的心豁达了很多,豁达了的心,更容易发现,快乐和美好总是多一些。

就是这样一份生活和这样一份人生,让我始终怀抱着自己的信仰:生命中最珍贵的,依然是智慧,感恩,善良,健康,家庭。

 

太阳慢慢移动,我跟着太阳跑,转去了另一个房间,看阳光洒落在窗台上五小盆长寿花上。那是夏末天气转凉的时候,我从室外的花盆里剪了枝杈放在五个小盆里育的,没想到都活着,还新长了枝叶,枝叶间抽出了花穗,含了小花苞,可以隐约看到花苞裹着的大红色。

 

我们怎么能让寒冬的来临就放弃花草呢?哪怕只是靠着窗台上的这一寸阳光,也可以种上寒冬里的小小希望。

 

我拿出笔墨,在红纸上写下“平安是福”,把它贴在墙头,告别过去一年的琐碎和努力,那是我简单的日子,是生活的真相,如今是我的所有。一年好过一年,其实就是最朴实的快乐!

点燃爱情

□曾继文

1

远方有多远,是丈量冬天的距离吗

冬天与春天离得很近,听得到呼吸

白天与夜晚也很近,拿针就可以缝补

 

足印沿着大山走出,又走进另一座大山

山已不是那座山,天也不是那片天

点燃爱情的地方,也是埋藏爱情的地方

 

山无棱,与君绝,才敢燃烧誓言

就像江中船只热烈地焚烧

悄无声息地沉入冮底,没有漩涡

 

苦瓜不经意间挂满了山坡

季节的语言被你无数次译成鸟语

常年累月飞行在我必经的路上

 

相信爱情也相信别离

我们在大地书写无字的情书

明年春天会不会结出串串心形果实

 

2

路途遥远其实也很近

思念如翠竹滋滋往上生长

你柔弱的肩膀无力支撑孤独的魂灵

 

其实很想做你忠实的读者

阅读你心中的树叶、小草、白云

也想牵你的手走过泥泞、沙滩、险阻

 

给你,我一年级入学时写过的铅笔

给你,我十八岁时挥手扬鞭的岁月

给你,这月缺月圆的夜,一睹你的芳容

 

拉住我的手,拉紧那从悬崖上生长的藤蔓

洪流、大风、雪粒随时让你成为冰雕

沿着河边走吧,有船标在指引你的方向

 

不是所有的一生都充满荆棘险恶

命运在自己或他人手中又有何妨

佛在心中如莲花般开放

 

3

旭日东升有你渐行渐远的背影

新的一天又降临在我们的生命线上

晨曦里,我心爱的风铃在叮当摇曳

 

我是勇士,今日将持戈走向战场

那是一场美丽绝伦的画卷

你站在山顶府瞰战场上扬起的沙尘

 

在时光的马背上策马奔腾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季轮回

看日出日落,古道、草木、勿忘我

 

那个秋天,菊花漫山遍野地开

你在读一本书,书中是否写下前世良缘

有一天,你却走向了莲花的心中

 

让生命滋滋燃烧,与阳光相接

心中的原野,有白玉兰、有飞鸟

你是我心中一个不落的太阳

 

4

每个窗口放出的光芒都像一颗星

有颗星肯定是你眨着的眼晴

多像你山花般的盛开,在苦难的山坡上

 

冬夜的歌舞是棵苦涩而甜蜜的果树

我悄声问你今生是否与我在一起

你笑着看着远方,无语,只见河水东流

 

今夜里又下着小雨,冬天里的春雨

想知道你是否还在爱着我的诗歌

你却如睡莲般睡去只留香茗在记忆中

 

海是如此宽阔,曾想不如你的心敞亮

那潮起潮落的浪花是你的人生吗

重逢是一场再见却永远不会再见的宴席

 

去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带着绳索、利剑

但不要枯萎,看看阳光,听听鸟鸣

我还在,在南国的海边给你写诗,等你

编辑:庞晓丹 责任编辑:帅云
湾韵|作品(2024年2月7日)
珠海特区报 2024-02-07 12:32

腊月的幸福

□吴燕婷

我家乡有句俗语: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播下种子,才有收获,这是大人心中期盼的幸福。孩子不用管这些,只要有吃有玩就是幸福。一年中,只有腊月才能满足孩子的这种期盼。

 

儿时腊月的幸福,我记忆犹新。那时,田地分到户,我家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腊月,天寒地冻,心灵手巧的母亲为家人熬一锅香糯软绵的腊八粥,为我们暖身,为我们祈福。农闲时,母亲一针一线,为我们兄妹准备过新年的鞋子。新鞋漂亮温暖,每针每线都饱含母亲深情的祝福和殷殷期盼。

 

腊月刚到,母亲会抽时间带我们去供销社选布料做新衣。母亲和售货员阿姨,看着我们的身高计算着买多少布。我们则在边上指指点点、叽叽喳喳选布的颜色。

 

舅舅是裁缝师傅,当他的木尺或是皮尺从我们身上滑过时,我们眼角眉梢都会开出花来。特别是只有自己有,其他兄妹还没有时,那种甜滋滋心里偷着乐的喜悦写满脸上。当舅舅让我们试穿新衣时,我们就盼着年快点来,恨不得当天就是正月初一。

 

腊月,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很多自制的年货。我们兄妹较多,母亲准备的年货比别人家的都要多。有很多东西需要用沙炒,比如做糖糕的爆米、做酥糖的米和芝麻,还有花生、葵瓜子、红薯片、蚕豆等。

 

爆米可以干吃,亦可用开水冲来吃。两种吃法各有千秋,干吃香脆,湿吃软糯,但都香喷喷。爆米的原料是糯米,蒸熟晒干,加沙炒至松软酥脆,过滤沙粒。

 

花生和蚕豆是母亲种的,葵瓜子要买。红薯收上来时,母亲选天气好的日子,把红薯洗干净,煮熟,捣成泥,撒上芝麻,压成圆饼,晒干。晒到半干时,剪成拇指大的菱形小块。很小时,我只能在边上看母亲做,大点后,我当母亲的助手,学着做,但怎样做都没有母亲做得好。

 

这些做好后,母亲就开始熬制麦芽糖,她将麦子浸泡发芽,再泡糯米,蒸煮。父亲负责压榨麦芽浆液。母亲熬糖,一会儿蹲到灶后生火,一会儿起身用勺子在锅里搅拌几下。熬糖的过程很慢、很慢,需要几个小时。软绵嫩黄的麦芽糖在锅里生成,香甜弥漫了整个灶房。我们兄妹围在边上,不停地舔嘴,面露馋相。母亲用勺子轻轻舀一勺,分给我们。我们立刻喜笑颜开,美滋滋、甜腻腻的感觉顿时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糖熬好后就切糖糕,这是个技术活,得请邻居三爷切,母亲当三爷的助手。三爷切的糖糕大小厚薄软硬适中,酥脆。

 

炒这些东西,母亲一般等我放寒假了,选下雨天或是下雪天,这样的天气不好到外面干活。母亲站在灶边翻炒锅中的食材,我烧火。我有时会看着土灶里红红的火苗遐想,有时会跑到门口看外面纷飞的雪花或绵绵冬雨,有时会和母亲聊天,聊这些东西怎么种怎么收。

 

聊着聊着,母亲总会感叹,现在日子好了,要是在以前,哪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我静静地听,有时也会说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

 

一开始,我不会烧火,把灶膛塞得严严实实,火着不起来。母亲过来一看,用火钳扒拉几下,火就旺了。

 

腊月,幸福的事很多,比如看母亲腌制腊肉,挂在墙上晒得冒油的腊肉可谓一道美丽的风景。

 

如今,我们兄妹都在外面工作,母亲不用备那么多年货,大多到城里买。当年那种普通的温馨幸福的场景,现在却很难实现。于是,我们将那种温馨和幸福长久地留在了记忆里。

 

来珠海,过大年。  席湖 摄

迎新二首

□彭健

新春 

春逐和煦布昭甦,

甲辰群龙竞吐珠。

风生水起奔淈淈,

今尔心神朗超忽。

 

癸卯埋头孜兀兀,

留下一页声烈谱。

瞻新抬首灿若朱,

勉旃家国弘高躅。

 

号角吹响新征赴,

崚嶒雄关徂五湖。

复兴伟业身先卒,

咄哉豪俊无重数。

 

旖旎景气醉欲扶,

华灿灯火滨海殊。

佳节不虚酒盈壶,

恬淡问候共屠苏。

 

笺注:奔淈淈喻喷涌而出,超忽譬精神高逸,孜兀兀语勤勤恳恳、专心致志,声烈谓功名成就,勉旃释努力,崚嶒句意不避险隘难关,远涉湖海,勇毅前行,屠苏意把盏庆节。

 

新年 

龙起时来预岁丰,

风云际会趁崆峒。

霜鬓何嫌似秋蓬,

意度宏阔若苍松。

 

人谋咸在乘除里,

日子终归加减中。

生年安康名利空,

簇新情怀化春风。

 

膏火自煎争竟雄,

扛鼎压力如山崩。

知几厚重盖玲珑,

持底勤奋感神通。

 

山川峻拔红日东,

回眸斜阳映彩虹。

云何欢愤未尝穷,

心气堯堯向峥嵘。

 

笺注:龙起此指龙年即将开启,崆峒山是华夏祖先黄帝轩辕氏的发祥地,这里用以代指华夏,意度喻识见与气度,簇新谓极新、全新、崭新。

向前的勇气

□孙仁芳

阿珍第一次觉得养兰花很适合阿明的个性,那是弟弟满周岁、姐姐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彼时,阿珍分身乏术,却必须尽心陪伴两个孩子:吃饭陪着,洗手陪着,睡觉陪着,写作业陪着。否则,其中一个一闹,两个喉咙一起沙哑。最恐怖是晚上,两个孩子争抢妈妈,大的要陪读英语,小的要哄着入睡。爸爸呢?哦,阿珍觉得阿明就像鞋柜上的那盆兰花,漂漂亮亮地摆着呗。

 

其实也不止摆着,阿明常“移动”到阳台,侍弄它的“兄弟姐妹”。阿明痴迷的花草不外乎是些过年的年宵花。他会将盆栽从软塌塌的塑料盆里请出来,细心地将板结的青苔刮散,又将烂根剪掉,然后把兰花根放在空气中晾着。在缓缓地等待根部伤口愈合的那些天,也不知阿明从哪里寻到了带泥的青苔,脏兮兮却悠闲地给盆栽们换上疏松透气的土培质。

 

年复一年,这些年宵花还真的花开二度。每逢花色初显,阿明会开心地叫上阿珍去阳台欣赏他的杰作。比如那盆青山玉泉的建兰,新芽亦带绿咀,点儿白花楚楚可怜。那盆企黑爪的墨兰叶带金边,正高贵地散发着兰的清香。还有那株墨兰小香,花芽超多,形态超仙,阿明则将它摆到鞋柜上。

 

阿明采兰于阳台,阿珍则忙碌于灶台。随着孩子们成长,阿明和阿珍对育儿的态度不同,甚至需要磨合。阿珍对孩子们嘘寒问暖,决意为他们遮风挡雨。而阿明总是大大咧咧,每次自个儿往前赶路,孩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有时阿珍想,孩子有啥事,阿明也未必知晓。

 

有一年,弟弟说想学萨克斯,阿珍看着学费不菲,又想着功课迟早繁重,便拒绝了。可过了几天,儿子竟背着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萨克斯包从阿珍眼前经过。阿珍惊讶地盯着阿明,5000元,你就这样给了?阿明爽快地说,想学就让他学吧。

 

从那日起,儿子隔三差五带着两个巨大的背包上学、放学。阿珍不断提醒阿明,书包本来就重,现在又多了个萨克斯包,接送时帮他提一个吧。阿明沉默不答。每每看到儿子一身重物归来,阿珍于心不忍,在门口帮儿子卸下背包的同时,心疼地叨念着:“你爸呢?你爸咋不帮你拿?”“他在停单车,我先上楼。”儿子一脸不屑。

 

阿珍若再抱怨,阿明只会憨憨地笑着,但笑容里似乎有余光,好像在夸儿子。

 

就像阳台的各种兰,阿明是种出经验了,逢人便讲他养兰的小心得。阿明摸透了养兰的技巧,好像也摸透了阿珍和儿子的脾性。阿明对爱人的唠叨不闻不问,随着儿子各种自由奔放,继续挑战妻子的底线,甚至把儿子虐得又黑又脏。每逢儿子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拎着东西回来,阿明自己则悠哉悠哉。阿明比阿珍舍得让孩子磨练。儿子也确实强壮了一些,甚至爱上了游泳,每天持之以恒地训练,目标坚定地想在首届少年游泳比赛中夺冠。

 

然而,在盼来比赛的前一天,儿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破皮出血,面积有点儿大。医生帮他消毒后,为防止溃烂,包了纱布,并建议近几天不要碰水,儿子听完后“哇”地一声号啕大哭,对妈妈说这样就不能拿金牌了,他要带着伤口坚持参赛。阿珍拗不过儿子,陪他艰难地走回家,担心粗心大意的爸爸会迁就他,听任他的倔强。回到家后,阿明带着儿子走到阳台,边给兰花浇水边谈心。只听阿明夸道,儿子,你很坚强,不怕疼,是个男子汉。如果明天带着这么大的伤口下水,比赛成绩会受影响,既拿不到冠军,还会增加伤口的感染,休养期会更长。比赛年年有,只要你不放弃目标,坚持训练,明年也一样可以拿冠军。说着,阿明指着眼前的兰花对儿子说,瞧这些兰花,它们原本只是年宵花,一年仅开一次,在花谢之后,它们的根部开始腐烂,非常虚弱,但爸爸帮它们修剪养伤,让它们在蛰伏期好好休息,安心调理。所以,它们恢复健康后照常开花。儿子听着听着,若有所思,最后点头同意。

 

阿明一番话明理而通透,赢得阿珍的欢心。是啊,人生中,磕碰难免,与磨难过招,不仅要有向前的勇气,也要有霸气挺立的理智,犹如年宵花。此时,阿珍觉得阿明的爱,更像兰的本质,冷静、闲雅、刚劲、绽放。

 

新年快乐

□彭岚

终于,把家里起雾的旧玻璃窗拆了,换上了崭新铮亮的玻璃,透过新的窗户朝外望去,视线不再被干扰,天空、街道、树木、房屋,满眼的明亮和清晰。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温暖的光线透过新安装的玻璃窗,慷慨地射向房间的地毯,毫无阻挡地落在窗边的沙发上,停在大床的毯子上,阳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我的心。

 

这样的时候,我就明白,为什么小时候过年前,祖母要带领我们擦玻璃窗,用旧报纸,在窗里窗外对应着擦,不容易擦净的地方,对着哈一口气再继续擦。擦干净的玻璃窗,反射着一切的光,日光、灯光、炉火的光,甚至是人们点燃烟头时划火柴的那一束小火苗,旧的日子一下子就亮了。

 

过年之前,祖母是多么的忙碌,屋里屋外打扫卫生。有一年,她更是召集大家把家里的墙壁粉刷了一遍,雪白的墙壁,定下了新年干净欢快的底色,从此,我的新年记忆就是那样的亮堂。

 

祖母还会准备很多过年的食物,她需要很早就起床,一样一样的在炉子上做出来。我最喜欢看祖母做小零食,大锅里放上粗盐,用铲子左一下右一下地翻炒花生和瓜子,我长大一些,会帮忙炒几下,让祖母腾出手来去做其它事情。花生糖和芝麻糖,是新年不会缺席的甜食。

 

我抬起头,让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在这阳光里,我又和我的祖母相逢了。即使一个小家,也充满了琐碎的家务和杂事,特别是新年前,祖母总是忙里忙外。

 

我们怎么能面对破损而视而不见呢?在丢弃更换之前,总要尝试修修补补。水槽漏水,仔细检查,还好只是水管转弯处松弛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麻烦;灯泡不亮,跑一次商店,重新买个新的换上;墙上的钟停走,需要换个电池;那墙壁上的刮痕,或许应该学习祖母的决心,召集大家重新粉刷。生活,修修补补,又是一番新的面貌。新年,是一个当口,查看家里的角角落落,定下心来,做一些修复,使之复活。

 

时间给这个家带来了损耗,也给人带来了磨损,身体上的,精神和情绪上的。当我们把这些物件修理好,重新赋予功能的同时,当我们把借以栖息的房子照顾好,我们是否也被治愈,重新点燃了呢?至少,让我们的眼里,灯亮着,钟走着,炉火旺着,杯中的酒满着,在这个屋檐下,你和我,健康地活着。

 

我的生活就是眼前的这样一份生活,它的油盐酱醋和鸡毛蒜皮已成定局,我接纳每一种琐碎,做好每一件日常,这些琐碎和日常铺就了坚实的土壤,让我稳稳地站立,让我的人生在这份生活里伸展延续。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份人生,我大约知道它有着怎样的长度和宽度,期间,有的人来过,又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刻意道别,或者,根本来不及说再见;而一些新的人,又开始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充实和温暖着我。我似乎一直在原地,追求简单的日子,改变不了笨拙的底色,没有达到期望中的长进,不过,也没有太多的抱负和野心。如果有一些苦涩和无奈,给自己的心做一些缝缝补补,然后发现,缝补后的心豁达了很多,豁达了的心,更容易发现,快乐和美好总是多一些。

就是这样一份生活和这样一份人生,让我始终怀抱着自己的信仰:生命中最珍贵的,依然是智慧,感恩,善良,健康,家庭。

 

太阳慢慢移动,我跟着太阳跑,转去了另一个房间,看阳光洒落在窗台上五小盆长寿花上。那是夏末天气转凉的时候,我从室外的花盆里剪了枝杈放在五个小盆里育的,没想到都活着,还新长了枝叶,枝叶间抽出了花穗,含了小花苞,可以隐约看到花苞裹着的大红色。

 

我们怎么能让寒冬的来临就放弃花草呢?哪怕只是靠着窗台上的这一寸阳光,也可以种上寒冬里的小小希望。

 

我拿出笔墨,在红纸上写下“平安是福”,把它贴在墙头,告别过去一年的琐碎和努力,那是我简单的日子,是生活的真相,如今是我的所有。一年好过一年,其实就是最朴实的快乐!

点燃爱情

□曾继文

1

远方有多远,是丈量冬天的距离吗

冬天与春天离得很近,听得到呼吸

白天与夜晚也很近,拿针就可以缝补

 

足印沿着大山走出,又走进另一座大山

山已不是那座山,天也不是那片天

点燃爱情的地方,也是埋藏爱情的地方

 

山无棱,与君绝,才敢燃烧誓言

就像江中船只热烈地焚烧

悄无声息地沉入冮底,没有漩涡

 

苦瓜不经意间挂满了山坡

季节的语言被你无数次译成鸟语

常年累月飞行在我必经的路上

 

相信爱情也相信别离

我们在大地书写无字的情书

明年春天会不会结出串串心形果实

 

2

路途遥远其实也很近

思念如翠竹滋滋往上生长

你柔弱的肩膀无力支撑孤独的魂灵

 

其实很想做你忠实的读者

阅读你心中的树叶、小草、白云

也想牵你的手走过泥泞、沙滩、险阻

 

给你,我一年级入学时写过的铅笔

给你,我十八岁时挥手扬鞭的岁月

给你,这月缺月圆的夜,一睹你的芳容

 

拉住我的手,拉紧那从悬崖上生长的藤蔓

洪流、大风、雪粒随时让你成为冰雕

沿着河边走吧,有船标在指引你的方向

 

不是所有的一生都充满荆棘险恶

命运在自己或他人手中又有何妨

佛在心中如莲花般开放

 

3

旭日东升有你渐行渐远的背影

新的一天又降临在我们的生命线上

晨曦里,我心爱的风铃在叮当摇曳

 

我是勇士,今日将持戈走向战场

那是一场美丽绝伦的画卷

你站在山顶府瞰战场上扬起的沙尘

 

在时光的马背上策马奔腾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季轮回

看日出日落,古道、草木、勿忘我

 

那个秋天,菊花漫山遍野地开

你在读一本书,书中是否写下前世良缘

有一天,你却走向了莲花的心中

 

让生命滋滋燃烧,与阳光相接

心中的原野,有白玉兰、有飞鸟

你是我心中一个不落的太阳

 

4

每个窗口放出的光芒都像一颗星

有颗星肯定是你眨着的眼晴

多像你山花般的盛开,在苦难的山坡上

 

冬夜的歌舞是棵苦涩而甜蜜的果树

我悄声问你今生是否与我在一起

你笑着看着远方,无语,只见河水东流

 

今夜里又下着小雨,冬天里的春雨

想知道你是否还在爱着我的诗歌

你却如睡莲般睡去只留香茗在记忆中

 

海是如此宽阔,曾想不如你的心敞亮

那潮起潮落的浪花是你的人生吗

重逢是一场再见却永远不会再见的宴席

 

去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带着绳索、利剑

但不要枯萎,看看阳光,听听鸟鸣

我还在,在南国的海边给你写诗,等你

编辑:庞晓丹 责任编辑: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