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韵丨大家(2023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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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珠海人致朋友

□ 曾维浩

朋友,您好!

 

我在中国。

 

我在太平洋西岸,北纬21°48′~22°27′,东经113°03′~114°19′。

 

我在珠海。

 

二十六年前,从这里朝东南方向过海,一小时船程的香港,飘扬着英国米字国旗。那里的行政长官叫总督,由英国政府委派。现在,那里飘扬着五星红旗与紫荆花区旗。

 

二十四年前,我的住所南向直线五公里处的澳门,飘扬着葡萄牙国旗。那里的行政长官也叫总督,由葡萄牙政府委派。在过去,人们叫它“东方蒙地卡罗”。现在,那里飘扬着五星红旗与莲花区旗。

 

这是中国版图的陆地边缘,是快速发展的经济特区,一个与世界交往最频密的地方之一。珠海港年货运量已超过一亿吨。珠海机场的客流量已超过每年1300万人次。举世瞩目的跨海大桥港珠澳大桥就在这儿!世界五大航展之一的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就在这儿。四千年前,远古先人就在坚硬的岩石上,刻下了载歌载舞的欢乐。

 

我曾经充满好奇,通过阅读去了解世界。我通过《了不起的盖茨比》《根》去了解美国,通过《包法利夫人》《茶花女》去了解法国,通过《名利场》《呼啸山庄》去了解英国……我曾仔细聆听,当中国人谈论世界的时候到底在谈论什么?世界有时是可以抵达的全部,有时是不可抵达的那部分,有时是中国以外,有时包含了中国。当我以珠海为坐标原点,通过出发与抵达去了解世界时,我看到过夏威夷沙滩的浪漫,领略过芭堤雅的闲适,体验过塞纳河畔的优雅……但是更多的,我看到了世界各地的普通人,上班挣工资,守着面包店卖面包,开着大客车跑长途,路边摆摊兜售商品。在美丽的威尼斯,我看到两个驾船的意大利人为抢客源打起来。那一刻我很感动。在世界任何地方,看风景与劳动是两回事。

 

每一次出发,我把珠海写在脸上,我把珠海装进行囊。

 

我希望走遍世界,问候所到的每一座城市:你好!我来自珠海。

 

我也希望全世界的人来珠海走走。没有人授权我代表谁,可我不断以僭越的方式完成表达:珠海欢迎你!

 

你驾着巨轮而来,这里有十万吨级的码头让你停泊。你驾着豪车而来,这里有长长的情侣路供你留连。你携带项目而来,这里可以让千亿级产业落地。你怀揣科研成果而来,基金的天使便会张开翅膀将你拥抱。你欢歌而来,日月贝可作你的舞台,海涛可作你浑宏的和声。即便你作为旅人匆匆而过,盛开的三角梅、火红的木棉、温柔的沙滩、珍珠般的海岛,一定会给你留下难忘的印象。

 

这里是西学东渐的地理节点,意大利人利玛窦从这里走进中国大陆,耶鲁学成归来的容闳从这里走向北京。这里是“东货西渐”的起锚地,万吨货轮满载着“中国制造”从这里走向远洋,走向欧洲、美洲、非洲。

 

写小说的莫言来了,王蒙来了,余华来了。珠海,何止是一册书?

 

写诗的舒婷来了,吉狄马加来了,叶延滨来了。珠海,何止是一首诗?

 

弹钢琴的克莱德曼来了,马克西姆来了,郎朗来了。珠海,何止是一支乐曲?

 

一位大人物相信:“地球上生活着70亿人,今天这些在世的人中,只有一小部分能够产生持续的影响。仅极少数人能够作出决策或采取行动,改变自己的国家,改变历史的轨迹。”读完这段文字,我坐在海边的草地上,看到穿着橙色马甲的正方集团的员工,正在捡拾沙滩上每一片垃圾。只有见证了劳动,才能看懂沙滩,才能听懂海浪。我走过去,在潮水扑上来的地方,与橙马甲一起捡拾垃圾。我想,普通人的行动并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但是可以改变一座城市的面貌。珠海,是我们生活着的城市,也是三百万人行动的城市!

 

舅舅们曾从1000公里外的湘西来到珠海,看望因中风而偏瘫的父亲。我领着他们到海边看港珠澳大桥,这是中国人引以为傲的建设项目,这是劳动者创造的风景。二舅舅依着海边栏杆,望着大桥喃喃地说:“现在的人真了不起,这些桥啊路啊真是修得太好了。这么好的桥,还有这么多的高楼。”这是一个耄耋高年的和平主义者,真实地走过饥饿、寒冷、贫困……从湘西自耕农的生活走到今天,走进现代化的花园城市。那会儿,我觉得普通人说出了真理。

 

珍珠,象征着健康、纯洁、富有和幸福;大海,象征着宽阔、接纳、活力、通达。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明媚的、温润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开阔的、包容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诚实的、默契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热烈的、奔放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

 

我在海边等你!

曾维浩 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弑父》《离骚》、中短篇小说集《凉快》、非虚构作品《一个公民的成长笔记》等。

仰天大笑出门去

□ 周实

春日醉酒的人,恐怕只有李白了。人生如大梦,转瞬即逝,何必劳苦一辈子呢?所以,他总是烂醉如泥,倒在门庭的柱子边上。

 

李白的五绝真的是大白话,白开水,但这白开水却是加了糖放了盐的白开水。比如谁都知晓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渌水曲》:“渌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苹。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玉阶怨》:“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忆东山》:“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李白是个行为艺术家。他最拿手的行为艺术就是送好友时写出了《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这首好诗。尤其是后两句:“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只有想得到,才能看得见,写得出,不是吗?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李白的一生的确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但这时的他是否还会想起先前写过的这首《春夜洛城闻笛》呢?“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至于他的那三首又美又甜的《清平调》,仍因“可怜飞燕”一句,被高力士借用挑拨,弄得杨贵妃十分恼怒,引得唐玄宗疏远了他。

 

李白的诗,不用辨析,一读就知道是他的:“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塞下曲》)再看其《宫中行乐》:“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宫莺娇欲醉,檐燕语还飞。迟日明歌席,新花艳舞衣。晚来移彩仗,行乐泥光辉。”再看其《赠孟浩然》:“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什么律不律似乎全不在他的那对眼睛里了,他只低头从心而出,昂首随口即来罢了。

 

一般来说,李白的律诗,尤其是那中间两联,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谷鸟吟晴日,江猿啸晚风。”“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拨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首联和尾联,一起一收,一呼一应,若单独挑出合成两联,就是一首五绝了。比如:“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明朝挂帆去,枫叶落纷纷。”“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屡试不爽,数不胜数。

 

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是深入了我心的。读此诗,按节奏,可用三到四口气,但我却总是只用一口气,这是性情使然了。读此诗,我仿佛听到他对我这样说:我怀才不遇,本想借饯别来以酒浇愁,结果不但愁没有消减,反倒增加了,恰似抽刀断水水更流一样。人生在世既然这样的不称心如意,还不如披头散发,泛舟江湖,不受拘束,于隐逸中寻找乐趣。然而,观其动荡的一生,乐趣虽然寻到了些,但都极短促。乐趣总是短促的,不像那忧愁,“举杯消愁愁更愁”。

 

李白的《将进酒》是否一口气写完的,我们不知道,但你读时会觉得他就是一口气写成的。年轻时喜欢的是这四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中年时喜欢的是这四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现在老了爱念的就是开头这四句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苦短,到这时,才是真正地体会了。

周实 编审,湖南长沙人,曾创办《书屋》并任主编。主要作品有诗集《剪影》,短篇小说集《刀俎》,长篇散文《无法安宁》,长篇诗文《写给Phoebe的繁星之夜》,长篇随笔《老先生》《一个人在书房里》,长篇小说《闲人外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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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渔市(油画)王国俊 作品

远去

□ 韩少君

张八的黄昏

张八想借助火的力量

闭上眼什么也不用看

 

他当然看不见

后面微弱的光线

 

他胆量过小,害怕

他们围成一圈

 

他们是集体主义者

他们要求饭食

他们以木具敲打鞋底

 

某一天,他们

在春风中解散

这个时间就是

张八的黄昏

 

远去

张八多喝了几片药

梦幻的小火粒

一颗颗漏下来

 

他不过多喝了几片药

开门便见一条菜花蛇

盘在了晨光中的树梢

 

先生赶赴过来

阻止了一场捕杀

 

先生让蛇从睡莲下滑过

蛇身柔软,莲梗微微晃动

 

先生没有口袋

一切都像假设

 

远去的村民,举起

铁叉,投向了春风

 

即兴曲,客店的火焰

星云拂过一棵红透的乌桕

抱着火焰的孩子走远了

我和海子的

四姐妹还坐在这里

她手持一枝芦花在想念

 

星空谣,寻找那群乌鸦

康德深邃的星空下

有一群欢乐的乌鸦

这些来自高山梯田

的孩子,干干净净

它们还在林子里闹

绕过斑斑驳驳的农舍

我俩,沿着八折河

秋水仙开花的方问

又去找寻了一遍

韩少君 男,1964年出生,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文联委员,湖北省作协委员,湖北荆门市文联主席。著有诗集《倾听》《你喜欢的沙文主义》《夜里会有什么声音》等六部。

长春花

□ 安武林

第一次听说“长春花”的名字,误以为是“常春花”。按照字义的解释,应为春常在的意思。后来一查,才知道是长春花。我以为是长春的花,有地域特征。不料此花还并非我国本土的花种。原产地中海沿岸、印度、热带美洲,我国栽培的历史并不长。那我只能理解为:长长的春天的意思了。长春花还有不少别名,如日日春、日日草、日日新、三万花、四时春、时钟花。

 

楼上一对夫妻,见面常打招呼。有一天,我在花园里劳作。他们两口子站在黄杨的栅栏外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兄弟,你种长春花了吗?”我说:“没有啊,我第一次听说呢!”大哥和大姐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向我介绍长春花的迷人之处,还介绍自己种长春花的心得体会。他们家种了七八盆,可漂亮啦,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他们鼓励我也种,承诺过些日子给我种子。他们的热情,我实在无法拒绝。说实话,最优秀的推销员也比不过他们。就好像我多年前的朋友向我推荐一本好书一样,他的轮番轰炸让我心惊胆颤,我不读似乎有犯罪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推荐过多少次了,到播种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果然给我带来了种子。我是个有焦虑的人,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万一撒下的种子不能发芽呢?基于这样的焦虑和紧张,我采取了一个稳妥的办法,多处多地撒种。花盆里种几盆,地里多处撒种。这一种倒好,他们两口子隔三差五就来询问:“发芽了吗?”我很无奈地说:“没有!”他们种的已经发芽了。当我的种子发芽的时候,他们说:“哎呀,才这么小。我们家的很高了。”这不过是很平常的对话,但话语里却显示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他们这种人在人群中可不少,但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少。反过来说,这是应该的,毕竟花种是人家给我的嘛。无所谓,有苗不愁长。再说了,室外养花室内养花总是有差别的。

 

长春花是夹竹桃科的。夹竹桃是有毒性的,长春花也有毒性。是不是这一科的植物都有毒呢?我没有查过,但我知道它们都属于中草药种类。长春花的叶子,像覆盖了一层塑料膜似的,太阳的光线照上去总有一团光晕。起初,叶片的颜色是嫩黄色的,壮实以后开始变绿。叶子中间的一条长长的叶脉非常醒目,叶片的朝向不规则,有的向外鼓着,有的向内收着。花茎近方形,但因为是幼苗,并不是特别明显。小苗长到两寸高的时候,大哥和大姐又来问:“开了吗?”我说:“没有,急死人了。”他们大笑:“我们家的全开了!”我在朋友圈内,看到安徽的朋友打卡花王,是一大盆盛开的长春花,漂亮极了。我首次播种,没有经验,我并不知道它们的株型有多大,到底应该留多大的间距,所以,有的花盆里有一株,有的两株,有的三株,零零散散,不成气候,不成气势。

 

长春花属于亚灌木,略有分枝,高达60厘米。我种的长春花,15厘米左右的时候,开出了第一朵花,有略微分枝的迹象。花朵五瓣,粉红色的,好像此花的颜色并不繁多,有红白两色。花瓣中间,有一个点,犹如美人痣一样。几乎是贴着花瓣的边缘,第二朵花苞比大麦粒大一点点,挨着花瓣边缘冒出来了,直立着,像是要和花瓣说话似的。三四天以后,第一朵花坠落花盆里,只有一个花苞挺立着,在它之下,又有一个花苞冒出来了。花儿的接力赛,次第开放,都很形象地展示了花开的过程。不知怎的,看到长春花,我的脑子里总会冒出玻璃翠的样子,依稀中,它们像一对姐妹一样摇曳生姿。

 

送我花籽的大哥和大姐,路过花园的时候,我很激动地对他们说:“我的长春花开花啦!”大哥爽朗地说:“看见啦!”我激动,感慨,惊喜,是因为我陪伴我劳作,深深体验了栽培长春花过程的不易。我想大哥的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甜滋滋的,成就感满满,毕竟,他把喜欢与钟情的东西与人分享了。

安武林 男,1966年生,儿童文学作家、诗人、评论家。出版过小说《泥巴男生》、散文集《黑豆里的母亲》,散文诗集《星星的秋千》、童话集《老蜘蛛的一百张床》、诗集《月光下的蝈蝈》等三百余种作品集。荣获过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张天翼童话金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文化部蒲公英儿童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到美国、斯里兰卡、英国、摩洛哥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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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梁蔼欣 责任编辑:田海
湾韵丨大家(2023年11月27日)
珠海特区报 2023-11-27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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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珠海人致朋友

□ 曾维浩

朋友,您好!

 

我在中国。

 

我在太平洋西岸,北纬21°48′~22°27′,东经113°03′~114°19′。

 

我在珠海。

 

二十六年前,从这里朝东南方向过海,一小时船程的香港,飘扬着英国米字国旗。那里的行政长官叫总督,由英国政府委派。现在,那里飘扬着五星红旗与紫荆花区旗。

 

二十四年前,我的住所南向直线五公里处的澳门,飘扬着葡萄牙国旗。那里的行政长官也叫总督,由葡萄牙政府委派。在过去,人们叫它“东方蒙地卡罗”。现在,那里飘扬着五星红旗与莲花区旗。

 

这是中国版图的陆地边缘,是快速发展的经济特区,一个与世界交往最频密的地方之一。珠海港年货运量已超过一亿吨。珠海机场的客流量已超过每年1300万人次。举世瞩目的跨海大桥港珠澳大桥就在这儿!世界五大航展之一的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就在这儿。四千年前,远古先人就在坚硬的岩石上,刻下了载歌载舞的欢乐。

 

我曾经充满好奇,通过阅读去了解世界。我通过《了不起的盖茨比》《根》去了解美国,通过《包法利夫人》《茶花女》去了解法国,通过《名利场》《呼啸山庄》去了解英国……我曾仔细聆听,当中国人谈论世界的时候到底在谈论什么?世界有时是可以抵达的全部,有时是不可抵达的那部分,有时是中国以外,有时包含了中国。当我以珠海为坐标原点,通过出发与抵达去了解世界时,我看到过夏威夷沙滩的浪漫,领略过芭堤雅的闲适,体验过塞纳河畔的优雅……但是更多的,我看到了世界各地的普通人,上班挣工资,守着面包店卖面包,开着大客车跑长途,路边摆摊兜售商品。在美丽的威尼斯,我看到两个驾船的意大利人为抢客源打起来。那一刻我很感动。在世界任何地方,看风景与劳动是两回事。

 

每一次出发,我把珠海写在脸上,我把珠海装进行囊。

 

我希望走遍世界,问候所到的每一座城市:你好!我来自珠海。

 

我也希望全世界的人来珠海走走。没有人授权我代表谁,可我不断以僭越的方式完成表达:珠海欢迎你!

 

你驾着巨轮而来,这里有十万吨级的码头让你停泊。你驾着豪车而来,这里有长长的情侣路供你留连。你携带项目而来,这里可以让千亿级产业落地。你怀揣科研成果而来,基金的天使便会张开翅膀将你拥抱。你欢歌而来,日月贝可作你的舞台,海涛可作你浑宏的和声。即便你作为旅人匆匆而过,盛开的三角梅、火红的木棉、温柔的沙滩、珍珠般的海岛,一定会给你留下难忘的印象。

 

这里是西学东渐的地理节点,意大利人利玛窦从这里走进中国大陆,耶鲁学成归来的容闳从这里走向北京。这里是“东货西渐”的起锚地,万吨货轮满载着“中国制造”从这里走向远洋,走向欧洲、美洲、非洲。

 

写小说的莫言来了,王蒙来了,余华来了。珠海,何止是一册书?

 

写诗的舒婷来了,吉狄马加来了,叶延滨来了。珠海,何止是一首诗?

 

弹钢琴的克莱德曼来了,马克西姆来了,郎朗来了。珠海,何止是一支乐曲?

 

一位大人物相信:“地球上生活着70亿人,今天这些在世的人中,只有一小部分能够产生持续的影响。仅极少数人能够作出决策或采取行动,改变自己的国家,改变历史的轨迹。”读完这段文字,我坐在海边的草地上,看到穿着橙色马甲的正方集团的员工,正在捡拾沙滩上每一片垃圾。只有见证了劳动,才能看懂沙滩,才能听懂海浪。我走过去,在潮水扑上来的地方,与橙马甲一起捡拾垃圾。我想,普通人的行动并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但是可以改变一座城市的面貌。珠海,是我们生活着的城市,也是三百万人行动的城市!

 

舅舅们曾从1000公里外的湘西来到珠海,看望因中风而偏瘫的父亲。我领着他们到海边看港珠澳大桥,这是中国人引以为傲的建设项目,这是劳动者创造的风景。二舅舅依着海边栏杆,望着大桥喃喃地说:“现在的人真了不起,这些桥啊路啊真是修得太好了。这么好的桥,还有这么多的高楼。”这是一个耄耋高年的和平主义者,真实地走过饥饿、寒冷、贫困……从湘西自耕农的生活走到今天,走进现代化的花园城市。那会儿,我觉得普通人说出了真理。

 

珍珠,象征着健康、纯洁、富有和幸福;大海,象征着宽阔、接纳、活力、通达。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明媚的、温润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开阔的、包容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诚实的、默契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珠海是热烈的、奔放的。

 

朋友们来珠海吧!

 

我在海边等你!

曾维浩 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弑父》《离骚》、中短篇小说集《凉快》、非虚构作品《一个公民的成长笔记》等。

仰天大笑出门去

□ 周实

春日醉酒的人,恐怕只有李白了。人生如大梦,转瞬即逝,何必劳苦一辈子呢?所以,他总是烂醉如泥,倒在门庭的柱子边上。

 

李白的五绝真的是大白话,白开水,但这白开水却是加了糖放了盐的白开水。比如谁都知晓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渌水曲》:“渌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苹。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玉阶怨》:“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忆东山》:“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李白是个行为艺术家。他最拿手的行为艺术就是送好友时写出了《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这首好诗。尤其是后两句:“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只有想得到,才能看得见,写得出,不是吗?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李白的一生的确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但这时的他是否还会想起先前写过的这首《春夜洛城闻笛》呢?“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至于他的那三首又美又甜的《清平调》,仍因“可怜飞燕”一句,被高力士借用挑拨,弄得杨贵妃十分恼怒,引得唐玄宗疏远了他。

 

李白的诗,不用辨析,一读就知道是他的:“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塞下曲》)再看其《宫中行乐》:“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宫莺娇欲醉,檐燕语还飞。迟日明歌席,新花艳舞衣。晚来移彩仗,行乐泥光辉。”再看其《赠孟浩然》:“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什么律不律似乎全不在他的那对眼睛里了,他只低头从心而出,昂首随口即来罢了。

 

一般来说,李白的律诗,尤其是那中间两联,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谷鸟吟晴日,江猿啸晚风。”“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拨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首联和尾联,一起一收,一呼一应,若单独挑出合成两联,就是一首五绝了。比如:“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明朝挂帆去,枫叶落纷纷。”“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屡试不爽,数不胜数。

 

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是深入了我心的。读此诗,按节奏,可用三到四口气,但我却总是只用一口气,这是性情使然了。读此诗,我仿佛听到他对我这样说:我怀才不遇,本想借饯别来以酒浇愁,结果不但愁没有消减,反倒增加了,恰似抽刀断水水更流一样。人生在世既然这样的不称心如意,还不如披头散发,泛舟江湖,不受拘束,于隐逸中寻找乐趣。然而,观其动荡的一生,乐趣虽然寻到了些,但都极短促。乐趣总是短促的,不像那忧愁,“举杯消愁愁更愁”。

 

李白的《将进酒》是否一口气写完的,我们不知道,但你读时会觉得他就是一口气写成的。年轻时喜欢的是这四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中年时喜欢的是这四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现在老了爱念的就是开头这四句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苦短,到这时,才是真正地体会了。

周实 编审,湖南长沙人,曾创办《书屋》并任主编。主要作品有诗集《剪影》,短篇小说集《刀俎》,长篇散文《无法安宁》,长篇诗文《写给Phoebe的繁星之夜》,长篇随笔《老先生》《一个人在书房里》,长篇小说《闲人外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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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渔市(油画)王国俊 作品

远去

□ 韩少君

张八的黄昏

张八想借助火的力量

闭上眼什么也不用看

 

他当然看不见

后面微弱的光线

 

他胆量过小,害怕

他们围成一圈

 

他们是集体主义者

他们要求饭食

他们以木具敲打鞋底

 

某一天,他们

在春风中解散

这个时间就是

张八的黄昏

 

远去

张八多喝了几片药

梦幻的小火粒

一颗颗漏下来

 

他不过多喝了几片药

开门便见一条菜花蛇

盘在了晨光中的树梢

 

先生赶赴过来

阻止了一场捕杀

 

先生让蛇从睡莲下滑过

蛇身柔软,莲梗微微晃动

 

先生没有口袋

一切都像假设

 

远去的村民,举起

铁叉,投向了春风

 

即兴曲,客店的火焰

星云拂过一棵红透的乌桕

抱着火焰的孩子走远了

我和海子的

四姐妹还坐在这里

她手持一枝芦花在想念

 

星空谣,寻找那群乌鸦

康德深邃的星空下

有一群欢乐的乌鸦

这些来自高山梯田

的孩子,干干净净

它们还在林子里闹

绕过斑斑驳驳的农舍

我俩,沿着八折河

秋水仙开花的方问

又去找寻了一遍

韩少君 男,1964年出生,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文联委员,湖北省作协委员,湖北荆门市文联主席。著有诗集《倾听》《你喜欢的沙文主义》《夜里会有什么声音》等六部。

长春花

□ 安武林

第一次听说“长春花”的名字,误以为是“常春花”。按照字义的解释,应为春常在的意思。后来一查,才知道是长春花。我以为是长春的花,有地域特征。不料此花还并非我国本土的花种。原产地中海沿岸、印度、热带美洲,我国栽培的历史并不长。那我只能理解为:长长的春天的意思了。长春花还有不少别名,如日日春、日日草、日日新、三万花、四时春、时钟花。

 

楼上一对夫妻,见面常打招呼。有一天,我在花园里劳作。他们两口子站在黄杨的栅栏外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兄弟,你种长春花了吗?”我说:“没有啊,我第一次听说呢!”大哥和大姐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向我介绍长春花的迷人之处,还介绍自己种长春花的心得体会。他们家种了七八盆,可漂亮啦,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他们鼓励我也种,承诺过些日子给我种子。他们的热情,我实在无法拒绝。说实话,最优秀的推销员也比不过他们。就好像我多年前的朋友向我推荐一本好书一样,他的轮番轰炸让我心惊胆颤,我不读似乎有犯罪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推荐过多少次了,到播种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果然给我带来了种子。我是个有焦虑的人,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万一撒下的种子不能发芽呢?基于这样的焦虑和紧张,我采取了一个稳妥的办法,多处多地撒种。花盆里种几盆,地里多处撒种。这一种倒好,他们两口子隔三差五就来询问:“发芽了吗?”我很无奈地说:“没有!”他们种的已经发芽了。当我的种子发芽的时候,他们说:“哎呀,才这么小。我们家的很高了。”这不过是很平常的对话,但话语里却显示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他们这种人在人群中可不少,但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少。反过来说,这是应该的,毕竟花种是人家给我的嘛。无所谓,有苗不愁长。再说了,室外养花室内养花总是有差别的。

 

长春花是夹竹桃科的。夹竹桃是有毒性的,长春花也有毒性。是不是这一科的植物都有毒呢?我没有查过,但我知道它们都属于中草药种类。长春花的叶子,像覆盖了一层塑料膜似的,太阳的光线照上去总有一团光晕。起初,叶片的颜色是嫩黄色的,壮实以后开始变绿。叶子中间的一条长长的叶脉非常醒目,叶片的朝向不规则,有的向外鼓着,有的向内收着。花茎近方形,但因为是幼苗,并不是特别明显。小苗长到两寸高的时候,大哥和大姐又来问:“开了吗?”我说:“没有,急死人了。”他们大笑:“我们家的全开了!”我在朋友圈内,看到安徽的朋友打卡花王,是一大盆盛开的长春花,漂亮极了。我首次播种,没有经验,我并不知道它们的株型有多大,到底应该留多大的间距,所以,有的花盆里有一株,有的两株,有的三株,零零散散,不成气候,不成气势。

 

长春花属于亚灌木,略有分枝,高达60厘米。我种的长春花,15厘米左右的时候,开出了第一朵花,有略微分枝的迹象。花朵五瓣,粉红色的,好像此花的颜色并不繁多,有红白两色。花瓣中间,有一个点,犹如美人痣一样。几乎是贴着花瓣的边缘,第二朵花苞比大麦粒大一点点,挨着花瓣边缘冒出来了,直立着,像是要和花瓣说话似的。三四天以后,第一朵花坠落花盆里,只有一个花苞挺立着,在它之下,又有一个花苞冒出来了。花儿的接力赛,次第开放,都很形象地展示了花开的过程。不知怎的,看到长春花,我的脑子里总会冒出玻璃翠的样子,依稀中,它们像一对姐妹一样摇曳生姿。

 

送我花籽的大哥和大姐,路过花园的时候,我很激动地对他们说:“我的长春花开花啦!”大哥爽朗地说:“看见啦!”我激动,感慨,惊喜,是因为我陪伴我劳作,深深体验了栽培长春花过程的不易。我想大哥的心里,一定是美滋滋,甜滋滋的,成就感满满,毕竟,他把喜欢与钟情的东西与人分享了。

安武林 男,1966年生,儿童文学作家、诗人、评论家。出版过小说《泥巴男生》、散文集《黑豆里的母亲》,散文诗集《星星的秋千》、童话集《老蜘蛛的一百张床》、诗集《月光下的蝈蝈》等三百余种作品集。荣获过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张天翼童话金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文化部蒲公英儿童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到美国、斯里兰卡、英国、摩洛哥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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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梁蔼欣 责任编辑: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