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下雨了。

高温随着降了下来。将手伸到窗子外，一滴雨水落到手上。

它从哪里来的呢？如果不是这阵风，它会落到哪里去？谁也不知道。它自己也不知道吧。

今天它是雨，昨天它是云，前天它是江河湖海，后天它是冰。它就这样变来变去，从天上到地下，从地下到天上，从南方到北方，从西方到东方。不需要护照，也不用签证，想到哪里就到哪里，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又将手臂伸到窗外，又一滴雨落到手上，水花溅起，那样轻柔，谁在向我示意点头？

　　二

好久之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有个朋友，分手之际，拿出一个笔记本，要我写上几句话，作为友谊的纪念。我当然是写了的。我的话是这样的：

天地之间，多少奇迹

我却忘不了那颗雨滴

叭嗒一声，猝然落地

你都来不及一声叹息

那个本子还在吗？他还记得是我写的吗？很难说。本子可能已不在了。话也可能忘记了。这个很自然。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多少东西都消逝了？何况一个小小的本子。奇怪的是我自己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得越来越清楚，时不时地还会想起，在心里面念起来。是啊，那是一颗什么雨滴，那样落在我的心里。

　　三

每个人都难免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是以前的认识了。

人虽然都难免一死，也可不重于泰山的，也可不轻于鸿毛的。这是现在的看法。

平平常常，活着，死去，虽不那样轰轰烈烈，也不一定颓废消沉。简单，纯粹，终其一生，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很久以前，我就想过：如果死去，我愿自己，能够如此长眠不醒：

那是一个安静的深夜，雨点打着洁净的窗棂，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那些响声，那样清脆，就像弹奏悦耳的钢琴。

每逢遇到这样的夜晚，我就能够睡得安心。

一个人在死去之时，若能像他出生那样，即使月黑，也是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