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寄往果洛的信件

三江源。万类霜天竞自由
大地明亮如心，川流不息着古老的道路

青海草色见青，一夜秋草黄
转世的牛羊穿着新衣裳

青海的女儿，东方的女儿
出嫁的雅鲁藏布江叫醒黄河长江

几只打坐的斑头雁，法相庄严
不要告诉它人间的忙碌和繁衍

那些沼泽，那些人迹罕至
但平原一带麦浪滚滚、稻花飘香

我悄悄告诉你
流水不腐

雁阵向北，鹤群向南
分离只是短暂

十年前，我细数日月
只为再次轰轰烈烈的相见

那么美
那么宁死不屈的陶醉

牧人回家，豹子上山
落日背着绯红的铁板

这神圣暗夜，三个私语的女子
擦洗着热身子

我悄悄告诉你
我有经书一册，写满民谣和格言

称多：一亩阳光
——给昌耀

我和你约定，不多也不少
就一杯海阔天空的茶，说说纪年
说说漫游青海的大雪和暴雨
还有一夜炉火的温暖
时间不重要，至于哪年哪月
你却转折，说，一个大山的囚徒坠楼
那么殷红
那么悲壮
那一天落日久久挂在山巅
不肯离去
你说，他是无人区的牧人
放牧自己和世界
我只能领受区区一亩阳光

在称多，藏历水虎年3月22日
我听见群山披肝沥胆地喊着：
划呀，划呀，父亲们

湟水流

河谷两岸，花儿生长
少年忧伤

少年啊，双手如莲的话语
在民间的字典里生根
当你开口
那绯红的阳光倾斜而来时
“夏雨雪。天地阖，乃敢与君绝。”
一声从前的调调儿
让荡漾的心上人
透过门扉捂住黑眼睛

湟水流
一只鹤在岸边散步
我一旦抒情
哗啦啦的声音就瘦了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蹲在白塔上的乌鸦

一只蹲在白塔上的乌鸦
我经过时偏偏不在

时间滚烫的手抚摸着我
乌鸦吃惊地发现雪山的发髻抬高了一些

乌鸦背对着我
念念有词

仿佛一些命定的功课还未展开
仿佛秘密的手札才解开绑带

白塔之侧，天葬台空空荡荡
一切都没发生

那只蹲在白塔上的乌鸦
一门心思研究着我

玛曲:黄河向西

我看到你缓缓倾斜的身子
以及面向阿尼玛卿的泪水
让风中格桑
失声呼喊

那是决绝回望
玛曲草原
一个人疾驰的身影
完成一生转折

马场的夜晚

没有听到马嚼夜草的声音
这个夜晚注定被孤独包围
夏草正胖，躲在肥叶子下打鼾的夏虫
是旅行者遗失在大地上的标记

山丹马场。光荣与梦想已经生锈
万马嘶鸣的图景被时间风干
那只隔夜的蝴蝶
已经忘记马蹄识香的手艺

当载重的卡车穿过马场的夜晚
我分明看见，低矮的马棚上的尘埃
和几只小兽四散而逃的痕迹
仿佛是一幅年久失修的地图

噫。勇士之手
竟挥不动二十一世纪轻浮的皮鞭

从第一人称开始

我老泪纵横，无法掌控
这自由的泪水，在中年之境，在凛冽之中

该是言喜不言悲、眉霜慈祥的时候了
不回忆往昔，不奢望未来
只俯首苍茫人间，打算柴米油盐
晨光中几只早起的寒鸦，蹲在雪地上
我没有找到物喜己悲的旷达
它们甚至哭丧着脸，冷冷对视着我
像被绞刑架召唤的小偷
我不由得一阵小小的伤感
终于为自己的老沙眼捡到了证据

今日之晨，我头顶凛冽，泪水滂沱
到底是哪里？才能配得上这咸得有点
苦涩的泪水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雅鲁藏布江

内心如此平静，从拉萨到山南
此时应当是旁白的段落
描述两岸的青稞。游走的说唱艺人
来自村落，抑或是遥远牧场
他涉水而行，有时对着天空发呆
神秘背影，让藏雪莲盛开于云朵
让沸腾的鲤鱼开口唱诵

从山南到拉萨，内心如此婉转
次仁罗布的普通话里塞满风干肉
偏偏贺颖灿烂，燃烧着昨夜的酒精
她激动，大颗的泪水
被疾驰的风刮进雅江
宽阔的水面上，一群黑颈鹤
兴高采烈地迈着诡异的步伐